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眸转秋水寒——那一记白眼的千钧重量
建安十三年的江东，暖风裹着水汽漫过廊庑。小乔执团扇的手指微微发僵——她又闻声了前厅传来周瑜与鲁肃争执伐蜀的声响。青铜镜里映着她蹙起的眉尖，突然她眼波一横，镜中人竟翻了个极淡的白眼。
这不是市井女子的粗鄙行动。她的白眼起势极雅：先是长睫如蝶翅垂落掩住瞳孔，再抬眼时眸色清泠如浸寒潭，眼尾倏然向上掠起三分，连带着左颊一颗小痣都随着轻颤。檀木案上摊着的《战国策》被风吹乱页角，似乎替她嗤笑这满堂男子——他们总把征伐挂在嘴边，却无人问她夜半被恶梦惊醒时攥紧衾被的颤抖。
这个白眼藏着她十七岁嫁入周府后的诸多不满。周郎自是英豪，可他的天下永远充满着长江布防图与荆州军力表。她曾在月色下为他跳新学的楚舞，他却指着她的水袖说“此帛可制旗幡”；她煮了整夜的醒酒汤，他饮罢掷碗大笑“好！饮此可再议军务三时间！”。那记白眼在眼眶里转得隐忍，最终化作窗边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。
连檐下挂着的铜铃都突然静默，怕惊扰这尤物眸中流转的讥诮。
最妙的是这白眼竟含条理：先是怨丈夫痴迷霸业，再怨世道逼人争雄，最后竟怨起自己——若她真是寻常妇人，或许反而能扯着良人衣袖哭闹阻拦�？伤敲男∏�，连蹙眉都要合乎仪范。那眼白浮起时如云破月来，坠下时又似雪坠重檐，眸中深潭倒映着浊世里所有身不由己的朱颜。
珠坠锦衾湿——泪痕深处的狼烟影象
建安十五年的秋雨夜，小乔在铜雀台闻声了周瑜的死讯。她正对着菱花镜簪一支赤玉步摇，闻言指尖骤松，玉碎声里她先是怔怔眨了眨眼，继而突然仰头看向梁上悬着的青龙戟——那是周瑜昨日还摩挲过的武器。
她的眼泪来得极慢。第一滴悬在睫毛上如晨露垂于兰叶，映着烛光折射出奇异的彩晕；第二滴沿着鼻侧滑落，在唇角抿出苦涩的弧度；待到第三滴坠下时，她终于放任自己伏案痛哭。那些泪珠竟是有温度的，砸在青琐窗纸上晕开斑驳的云纹，似乎要把江春风月都沁湿。
最痛的不是嚎啕，是她突然抓起妆奁里的犀角梳，发狠般梳理长发时的无声落泪。梳齿扯断青丝如扯断心脉，眼泪却流得愈发清静，像秦淮河在夜雾里暗涌的波涛。她想起周瑜最后一次离家前，突然转头对她笑了笑：“待取了益州，带你看蜀锦铺满长江。”那时她冒充垂头整理佩玉，实则偷偷用袖口摁住了眼眶的热意。
这些眼泪以后成为小乔的秘语。厥后孙权欲让她再醮陆逊，她危坐着饮尽一盏苦茶，眼角沁出的泪光竟让说客惶然退避。那泪痕干枯后凝成她眼底永世的薄霜，每逢江东战鼓响起，便与十三年前谁人翻白眼的少女隔世相望。史书只记“瑜亡，乔悲恸”，却不知那夜碎玉声中的眼泪，早已把三国狼烟浇出一片温柔的废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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